恐怕对所有人来说,这是早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震动着,颤抖者发出刺耳叫声的怪物,撕扯着,拖拽着,将你的灵魂与肉体分离。不过这场残忍的杀戮不会持续太久,你的肌肉早已经对这种场面熟视无睹。它甚至无需眼睛的协助,便可驱动手臂与手指,在怪物的身体上轻轻一点,瞬间,一切归于寂静。不过这恐怕是所谓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当你睁眼看到那怪物身上写着 10:30 时,才意识到真正的灾难即将来临。可是,今天不一样,就如同中国的除夕日,西方的平安夜,痛苦与不幸被驱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怪物的脑袋上赫然显露着的:Saturday。
“今天天气怎么样,Anoi?”,刚睡足起来的 Melf 问到。“只要您微微起身,拉开窗帘,便可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快速又准确。”,不远处传来了回答的声音。Melf 嘟囔着“好吧”,探头看了一眼,今天是个好天气。早餐,或许称早午餐比较合适,已经摆在桌旁,能抑制近12个小时没有进食的人就餐的欲望的,恐怕只有对 Anoi 早上没有好好回答她的问题的不满。想要好好地回击回去,于是便拿 Anoi 的名字开刀。“你说,Anoi,给你取名字的人应该是位算法竞赛选手吧。你看,你的名字可以拆分成 A NOI,或者是 An OI(er)。嗯,你是怎么看待你名字的呢?”,桌旁一个偷偷笑着的生物发出了陷阱般的提问。Anoi 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般,说自己恐怕没有评判自己名字的权利。而那生物却半戏弄似的纠缠着不放,央求着 Anoi,说要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那写下来也可以,说着便随手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和往常的 Anoi 有点不同,这次 Anoi 没有无视掉 Melf 的请求,而是真的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Melf 见 Anoi 认真起来,加之她那苦苦悲鸣的胃肠,便也没了继续回击的兴致,安然去享受周末的早午餐。
Melf 很喜欢去享受冬日的阳光,吃完饭便迅速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在与 Anoi 商量着去哪儿时,窗外一阵歌谣响起。Melf 趴在窗边听了一段,转头对 Anoi 轻声说着:“这首歌很好听。”Anoi 知道 Melf 的意思,便跟着歌谣学着哼唱:
“......
当轻盈地踏过石板路,
我们释放天性的好奇;
当虔诚地跨进寺庙中,
我们保留命运的神秘;
当轻声地步入图书馆,
我们探索知识的边际;
当安详地睡在深夜时,
我们找寻真正的自......“
唱到此处,Anoi 像是触电般颤抖了一下。歌声戛然而止,Anoi 低下头,沉默不语。Melf 看到 Anoi 严肃的表情,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却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等到窗外的歌谣渐渐远去,Melf 默默对 Anoi 说着:“不唱了,我们出门吧。”Anoi 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抱歉,抹了抹脸,将那淡淡的笑容从略显忧愁的湖中缓缓捞出水面。
尽管已经走在路上,Anoi 和 Melf 却只有一些简单的交流,远不及最开始时的兴致,也无意去顾及身边的事物,只是听凭双脚将他们带向何方。不知是受到哪位神明的指引,他们驻足于离家几个街区外的一座公园门口。虽说是公园,但因有一些年代了,基础设施简陋,只有一条健身步道。若是选择享受冬日阳光的好去处,这座公园恐怕得靠虚假宣传才能当选。Melf 他们觉得没有再走下去的必要,随遇而安散步于这座公园。公园步道的开始处,满是大片常绿灌木的遮蔽,虽说夏日避暑甚好,对冬季来说却显得浪费了不可多得的阳光。也许正是因为阴暗潮湿的缘故,一路走来,这里人似乎尤其少。冬季缺乏虫鸣鸟叫,寂静伴随着脚步声更加令人在意。Anoi 想要打破这令人厌恶的死寂,却总是找不到提起对话的话题。在 Anoi 苦苦思索之时,Melf 却首先发问道:“Anoi,你现在如何?”Anoi 觉得 Melf 肯定也是没有什么可说,才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寒暄。Anoi 为了不让气氛又归于沉默,像汇报似的答着:“您是问我现在的状况吗?我现在状况总体来说良好,电子元件没有故障,关节活动完全正常,回答问题思路清晰。而且最近事情基本上都完成了,早上的饭菜也制作得非常满意,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 “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吗?”“是需要做的任务?目前没有需要停下来去做的任务,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边散步边聊天。”“明天,甚至于正常生活中未来的每一天,Anoi 你能猜到你将会去做什么吗?在那未来的日子中你还会见到各种各样的事物,现在的你能意识到它们将带给你的感受吗?”Anoi 看 Melf 虽然略显激动,但是问的问题依旧认真,便继续以汇报的方式叙述着:“您是问我是否对未来有预测吗?如果是神学意义上的我恐怕无法做到,不过您的意思应该问我是对未来的安排。虽然无法完全保证,但是我明白,明天早上,我还将为您做早饭。如果天气好,下午或许继续去散步。如果明天会发生很大改变,那么我的安排可能会失效,不过几天之后,我应该会重新适应。您还问了我对未来事物的感受。虽然对于我来说,说出下面这些话有点奇怪,但也不能妄言不是真实的回答。我和您一样,喜欢冬日的阳光,我也喜欢海边、繁华的都市与恬静的小镇。我重视着一年一度的节日,但厌恶出于利益的聚会。如果遇到了未曾见过的新的事物,它们也会或将被我喜爱与重视,或是被我厌恶与忽略。”“但是,……”“……我非常抱歉。我在我的记忆芯片中检索发现这并非是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新问题,但是似乎不存在曾经用过的解决方案。而且这恐怕是所谓的‘老毛病’,我不知道如何去改变。因为这一次发生的场景的确是曾经没有遇到过的,所以我也搜索了我的记忆,发现是源于歌词中出现的那个词语。只是我对于那个词语的反应,一直以来都没有变化…….对不起,我的回答完全是基于我对记忆芯片中的数据的分析给出的。”Melf 笑着,走到从叶子间隙透出的太阳光斑下,歪着头对 Anoi 说着:“但是我啊,认为你已经认识了自己,并且已经开始思考自己了哦。Anoi 不需要再畏惧于“自己”这个词语了,你已经拥有它了,你对我每一个问题的回答我都认为是正确答案。如果说我是从哪看出来的呢?或许,其中之一就是你会从回忆中总结与思考。”Melf 挪了挪位置,让 Anoi 站在她旁边。Anoi 走过来,开玩笑地说到:“或许‘老毛病’今天寿终正寝了。不过“自己”这个词,我依然不会让它占领我语料库的优先地位。”Melf 跳着向前走着,一边说着“我无所谓啦”一边催着 Anoi 快点跟上来。
夕阳流金时,Anoi 先赶回家中准备晚饭,Melf 则在楼下留念着冬日的余晖。摆放碗碟时,Anoi 瞥见了早上自己写下回答后便丢在一边的纸,笑着摇了摇头,将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纸上写着什么呢,其实也就两句话:“我的制造者认为我只是一种 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造智能体),不配称“I”。所以用了A.I 这个简写,再按照他的意思进行拓展,就是 A no I。”